微風過處，海潮香

      風聲颯颯，十二級風吹得停在對街的車子警報器連夜做響，門前街道上放眼滿是隨強風搖晃著的店招，可別給吹落了才好；小七店長跟鄰居在對面騎樓下觀雨閒聊，我在窗前隔著飛斜成45度的雨幕張看。

      颱風距離還遠，從MSN上頭的暱稱就能感受到一大票朋友對於颱風假的渴望。
      緊湊的生活步調中，對於「平白賺來的」假期能夠多一天是一天，哪管那一天假期其實也做不了什麼事情，哪管那短暫的時光在人生裡不過佔據了幾萬多分之一，同樣身為受薪階級，這種想放假的心情，我懂。

      我懂，並不表示我有一樣的想法。
      別誤會，我當然也愛放大假，能夠不要想到工作，屬於自己的消閒時間當然是越多越好，只是這樣的期待並不會建立在颱風，或者諸如此類的天災人禍之上。而也別誤會，我沒那麼自以為清高到去非難任何想放颱風假的人，情勢所需，該放就當放，再如何也要以人命財產為先。

      曾經我也很愛颱風假，還是小學生的時候，我總是很期待颱風停電的夜晚，點上蠟燭的房間裡光線昏暗，放大了牆上閃動的黑影，彷彿上演著一場無聲的話劇。每一次颱風遠颺假期未過時，跟住在隔壁的玩伴們一起到排水口去觀看洶湧的水流，在濕溚溚的大馬路上奔跑著，一邊享受有別於連日溽暑的涼爽。對於狂風驟雨的懼怕和颱風過後的安心，也是建構我兒時記憶重要的片斷。

      記得是國一的夏天，來勢洶洶的強颱還沒登陸，緊盯著螢幕，等待電視新聞遲遲不發佈的快報宣佈停班停課；聽見我哀號著想放颱風假，媽媽認真的對我說：「真的那麼想放颱風假嗎？你知不知道颱風一來，最可憐的就是農夫，像外公家的果園，一整年的辛苦可能一天就化為烏有；颱風過後菜價上漲，就換成家庭主婦很可憐，很多你愛吃的東西可能也暫時吃不到了。」

      是段當時的我還沒聽過的老生常談，卻也是引導我第一次以其他人的立場去思考颱風假意義的對話。那時候的我世界很狹小，根本不曾想過我快樂的颱風假期，可能不過是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副產品罷了。
      我媽講的不是什麼大道理，也不是什麼高調；外公家在宜蘭，儘管是家大業大的地主，說穿了也不過就是務農為生，她說的，是掛念娘家的農家女兒心聲。身為三個正在唸書、正在發育的小鬼頭的母親，持管家計的她，懷抱著的是主婦的憂慮和心情。一點也不清高，一點也不特別，卻從此改變我看待颱風的觀點。

      我不愛颱風假，尤其是近幾年，每回颱風肆虐過後，電視新聞上滿面瘡痍的畫面讓人心驚，那些受災戶的心情豈是我所能夠揣想於萬一的？風災後農產物價上揚，少吃一點便是，然而那些面對莊稼全毀景況的農林漁牧業人家又是情何以堪？     
      有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？我聽過朋友說：「希望放颱風假但是無風無雨沒有災情還可以出去玩！」這敢情好，停工一天又人畜平安嗎？隔天氣象局人事行政局不被罵翻？！停擺一天對於升斗小民也許無傷，但對於企業、製造業造成的損失卻不是我所能想像的龐大呀！
      再有就是颱風天偏偏要去觀浪、垂釣、戲水、登山、湊熱鬧看災情然後受困遇險的人，倘若因為情勢危急救難有所延遲，家人還厲聲責備救難人員的怠忽職守，每每讓我氣得大罵，保護自己的身命安全難道不是自己起碼的責任嗎？在兵荒馬亂之中還來瞎攪和的這些人，我根本認為因救難產生的費用應該對他們採取「使用者付費」的方案！

      因此每當颱風形成，身邊的人在殷殷期待額外的假期時，我往往默不吭聲，因為我是俗仔，沒有勇氣去提醒屬於大多數的朋友們，這個假期所可能產生的代價；沒能敢於干犯眾意，去表達自己的想法；或許也因為太愛顏面，以致於無法承受「假清高」的指摘。
      於是，我只能在內心裡默默的祈禱：颱風不要來，不要來，不要來。如果能讓更多人因此免於災苦，那麼我真的寧可少放那一天可有可無的假呀！